■草野·宇下

吴聚云(山东菏泽)

　　今年四月中旬,我返回老家为春节前逝世的老父亲过百天忌日,恰遇出生于邻村——张楼村的原枣梆戏班演员张存香也从河南濮阳市赶来菏泽老家探望亲邻好友,便邀请她到我家做客。张存香爽快地答应,又约来几位当年的戏友一起叙旧。午饭后,大家热情地欢迎张存香为我们演唱枣梆戏曲。张存香不愧是当年枣梆戏班的名角,并不推辞。优美的二胡声拉响,她和戏友连续演唱了十多段枣梆折子戏,引来众多乡亲观看。

　　陶醉在张存香甜美的唱腔和轻盈舞动的水袖之中,张楼枣梆戏班的往事像电影一样一幕幕浮现在脑海。

　　1960年前后,正值三年自然灾害,郓城县乡下演唱枣梆剧的张传玺带着他的两个会唱戏的闺女和几位戏班主角,来到我所在的张楼大队。大队负责人本来就喜爱戏剧,又同情他们衣食无着,便收留了他们。在那个年代,能吃上饭就很满足了,何况又有了落脚之处。感激之余,他们撺掇大队领导成立枣梆戏班,也想借此一展身手。这正合张楼大队领导的心意,张楼枣梆戏班就应运而生了。

　　那时的农村都没有通电,看场电影也很困难,还要磨电锅(发电),文化生活极为匮乏。自从张楼成立戏班后,每当简易舞台上汽灯亮起,群众便奔走相告,周围几十里地的男女老幼都赶来观看。戏班曾演出《蝴蝶杯》《卷席筒》《铡美案》等传统剧目,真是红极一时,很受群众欢迎。我当时正上高小,只要晚上有演出,都要跑去观看。戏班有位叫常秀珍的女青年,惯唱小生,在《蝴蝶杯》中扮演田玉川。戏中她的大量唱段,我至今还记忆犹新,有时高兴了就哼上几句。她所塑造的田玉川路见不平、出手相助的感人形象,曾影响我多次打抱不平。那时的农村群众,都受戏班的熏陶,人人喜爱枣梆,个个会唱枣梆,对枣梆已达到痴迷的程度,以至于2009年春节期间,我带老父亲在北京国家大剧院观看京剧《锁麟囊》,他老人家听不惯京腔,戏还没演完,就坐不住了,甩下一句话:“还不如当年张楼戏班唱得好听!”

　　又过了几年,生活渐渐好转,常秀珍远嫁他乡,张传玺也流露出返回故里的意念。大队领导抓紧培育新人,几经挑选,张存香、苏彩阁等一批青年进入戏班。张存香学唱用功,入戏很快,加之扮相俊美,唱腔甜润,很快成了戏班的顶梁柱。大队会计王尽美聪明过人,悟性超强,在分管戏班的岁月里,说唱道白,举手投足,他都揣摩得惟妙惟肖,也成了戏班的主角。戏班先后演出了《红灯记》《白毛女》《沙家浜》等剧。王尽美饰演李玉和、杨白劳、刁德一等角色。他虽然个头不高,演《红灯记》时,“赴宴斗鸠山”一场戏,将李玉和的凛然正气饰演得淋漓尽致；在《沙家浜》中,刁德一的刁刻奸猾让他表演的入木三分。张存香饰演铁梅、喜儿、阿庆嫂等角色。当时人们议论说:张存香饰演的阿庆嫂,举手投足尽显智慧,阿庆嫂机智镇静、遇事不惊的形象,让她表演得活灵活现。他们俩真是配合默契的男女搭档,每场演出都相当成功。戏班随后又排练了《三世仇》《血泪史》等多个剧目。除在本地演出外,曾多次受邀到河南、河北等地演出。小小的枣梆戏班,以群众喜闻乐见的艺术形式,居然轰动了黄河两岸。

　　1968年期间,赴河南范县杨庄演出时,张存香被时任杨庄大队党支部书记的马书荣看中,非要把她介绍给杨庄大队团支部书记杨广勤不可。马老爷子爱听枣梆,一是看好他们两人的郎才女貌,再是有意通过联姻,把张存香留下成立戏班。老人家亲自出马当红娘,两人见面后也情投意合,哪有不结秦晋之好的道理?马书荣梦想成真,挖走了张存香,杨庄大队戏班也变为现实。杨广勤当年风华正茂,又勤奋好学,一路仕途看好,官至台前县县委书记,主政台前5年,廉洁奉公,政绩突出,又升任濮阳市政协副主席。张存香终因演唱枣梆出名修成正果,成了非物质文化遗产枣梆剧种的正宗传承人。现今虽年逾古稀,却时时有一展歌喉的冲动。　　

　　又过了一些年,由8个村庄组成的张楼大队被撤销,变为8个行政村。枣梆戏班无论哪个行政村都无法接受,只好被迫解散。戏装、道具、锣鼓家什被分割后无人管理,后来不知流落何处,曾经唱响黄河两岸20余载的枣梆戏班,终于消失了。

　　现在我家乡的农村都修建了文化广场,村民晚上除看电视外,也可以到广场上载歌载舞。由此应运而生的秧歌队也成了村民们喜闻乐见的节目。但当地群众无时无刻都很怀念当年的枣梆戏班,谁偶尔提及当年戏班或哼上几句枣梆,拉上一曲枣梆二胡,便勾引起群众对那段时光的美好回忆。怪不得张存香午饭后刚展歌喉,便引来众多村民的围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