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水镇乃武乡大镇,上党名星镇矣!
农历七月十五是洪水一年一度古庙会,具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时至今**想没有谁能够说它得清,反正老辈人记得从清末到现在就一直没有中断过。解放前因庙兴会,香火甚旺,每逢**商贾云集,方圆三省十六县宾客都会不约而同相聚洪水,据老人们回忆,洪水九龙庙会在晋冀豫交界处很有影响,一度被人们称为“北方小汉口”而声名远播。建国后的一九六五年,四清工作团进驻洪水,分团长姓周,时任襄垣县人民委员会县长,成员主要以襄垣人为主和少数北京、晋城等三地人马组成。破四旧立四新,千年九龙庙在声势浩大的历史漩涡中被夷为平地,从此九龙庙会,有会无庙成了彻彻底底的现代物资交流大会,为发展洪水地域经济发挥着不可估量的现实意义和深远影响。
九龙庙是一座英雄的庙宇,早在抗日战争时期,这里一直是我武东一区区委区政府所在地,如武光汤、武铭、魏名扬等我县早期革命活动家曾长期在这里生活战斗工作,见证了中华民族的解放事业。因此,这座被革命战火染红的庙宇遍受当地百姓尊重,可惜,在那个极左的社会下谁也不敢站出来改变她被毁灭的厄运。历史已经远去,九龙庙已被如今的九龙超市永远代替,只有一些念旧的老人还悄悄在遗址旁焚些香纸,摆些瓜果作以祭奠,其实他们不是迷信九龙,而是祭七十多年前为掩护县、区领导转移在此遇难的决死队战士。热血洒遍九龙,忠骨永留洪水,时代演绎旷世壮举,也给这座小小的庙宇谱写下厚重的一笔。
尘埃落定,古庙会活跃市场经济;九龙福荫,交流会铸就新的传奇。今年七月洪水镇因翻修舞台将会期整整向后推移了一月,即八月十五中秋节,由高平市上党梆子剧团(后简称高小团)前来助兴演出,也称贺台戏。在我们当地有一种说法,即贺台要在百天内唱三台戏,其中头台和二台相继演出,第三台在百天内择期而定。这里主要说说头台戏,因为头台戏要祭台,这个祭台很重要,关系到以后的演出不会出乱子。据传前清时,邻村苏峪奶奶庙祭台失误,导致木刀木枪成利器出下人命惹上官司,经此闹腾后,洪水附近有了一条不成文的规定,凡是祭台禁刀枪、禁武打、禁斩杀,三禁戏大大制约了上党戏在洪水一带的良好发展,也失去了上党戏的雄壮场面,很难全方位去领略上党戏带给世人的艺术美感,这不能不说这是洪水观众在欣赏老一辈艺术家时的一大缺憾。
祭台戏必须是上党梆子,而且还得是一流好戏,就这样,在县里一位领导的亲切关怀下,高小团受命于农历八月十三日经晋长、长太高速,下转省道南沁路抵达上党明星镇——我的故乡洪水。
洪水是洪水镇政治、经济、文化、教育活动中心,距离武乡县城九十八华里,北与晋中的榆社左权接壤,东南与黎城隔山为界,南与蟠龙镇相交,东与墨蹬乡为邻。南沁线从镇前通过,洪水河环镇而流,街头店铺林立,车水马龙闹市区,让洪水自古以来就素有“金银财宝往里流,只见进来不见走”之美誉。
八月十三日上午十时,高小团全团人马按规定进驻洪水新舞台,按祭台规定,剧团箱车应先围台放鞭报吉,方可卸箱装台。装台过程务必谨慎小心,因为多是高空作业,如四道幕三道幔,条幕,大灯等皆在空中悬挂。虽有危险,剧团勤杂人员还是很愿意去挣那几个装台费,虽说不多,但对于不足千元的工资,还是有一定诱惑力的,毕竟可以贴补家用。同时也给剧团低资工作者提供了生活保障,尚可安心留在剧团做好自己份内之事。其次,就是安排剧团人员住宿、吃饭问题,由于洪水新舞台尚未彻底完善,只是大概将场地收拾了一番,甚是简陋。政府领导临时将剧团人员安排在医院废弃的二楼家属区,灶房就近选在原中心幼儿园的三间闲房里,一切安排妥当,剧团人员各班就职,进入轰轰烈烈的铺床运动中。
高小团在上党戏剧界颇有盛名,那是因为,这个团体培养出了上党第一旦张爱珍,也是“爱珍腔”的发源地。建团三十多年来,在张老师的影响和带动下,先后涌现出了张庆春、杨宝宗、王树清、杜建平、宋土法等驰名上党的名流,又有宋军亮、杜志立、李广梅、弓秀玲、司婷婷等优秀人才加盟,更有申晓东、魏璐颖、杨宇萌等后备力量的横空出世,铸就高小团在上党梨园界锐不可当之势。难怪看过其戏的人都会说“高小团,不简单”!好个高小团,咋不教洪水人拭目以待!
新台第一场演出前,要祭台,祭台一般需要十五分钟左右,也就是参与演出的演员化好妆在后台候场的当口。首先摆好供品,由当地和剧团领导将准备好的五谷挂至舞台后墙中心,作揖祭拜。然后是剧团的二花演员杜志立及另两名花脸演员登台唱神戏,业内俗称打神戏,意即告诉各位神灵,此地我神在此演出,尔等速速退后。神戏内容如下,三神仙上场念道:“今日王母娘娘设下蟠桃盛会,我等神仙应邀前去,走了(叫板)唱:马到了,柳燕是山江心到了,江心到了,船到江心补漏迟”等句子,由乐队配合完成。打神戏唱完后,就是拉幕的师傅上场杀鸡,有说法说必须将鸡头一刀拿下,否则神仙会怪罪。杀完鸡后拉幕师傅要将鸡血向舞台四溅,以示此台已见血红,以后演出不会发生什么麻烦,也定会大吉大利。以上程序完成后,就是挂鸡头,乐队奏祭祀曲,剧团所有人员行祭台大礼。至此,祭台仪式完备,紧接着就是当晚的开场演出大型上党梆子传统戏《秦香莲》。
上党梆子《秦香莲》是张爱珍和郭孝明二位老师的拿手剧目之一,一九九一年张老师凭借梆子三杀(杀妻、杀庙、杀惜)一举夺梅。三杀戏可以说是二位老师艺术人生的精华所在,浓缩了她们共同的汗水与心血。可是,我们现在却不能够如往日一样看到她二人珠连璧合的绝配演出,由于长期的舞台劳累张老师患上了职业腿疼病,致使她跪步难行,暂时退出了杀庙这段唱念做打俱全,手眼身法并显的重头戏份,改由她的高徒,二度杏获得者杜建萍饰演,从投店到琵琶词的秦香莲为张爱珍老师。韩琪的扮演者是郭孝明老师,郭老师为沁源人,毕业于原晋东南戏校,现任上党戏剧院副院长,国家一级演员。在上党戏剧界人们对郭的评价是对戏太狠,过度的透支舞台真嗓受到损坏,如今他依然活跃在舞台,曾有一些好心的戏迷劝他“郭老师你不要这样再卖命唱了,好好休息两天吧”!他总是一笑了之,“我是个唱戏的,不唱我心里发痒的不行呀”!艺术家们的敬业精神真的是可敬可亲,人生之短,舞台之大,在此我谨代表武乡戏迷向张郭二位老师及高小团所有人员致敬,愿你们再忙碌的演出也要把中秋节过好。
《秦》剧中还有一个演员令人敬佩,她就是陈士美的扮演者刘永松,此人虽已退休,但退岗不退业仍随剧团下乡演出。她不顾长途鞍马劳顿从高平来到洪水后连饭也没顾上多吃一口,就一头栽进化妆室半天才出来,从她身上我们看到了老艺人那种对工作一丝不苟的敬业精神。女须生在上党并不多见,但从这一点而言刘老师难能可贵。《秦》剧中有两个很关键的人物,他们是铁面无私的包拯和宰相王延龄,分别由宋晋榆及杜土法饰演。宋晋榆的大花脸略显弱势,无法达到震耳欲聋之势,不过这也很不容易,梨园行有句老话叫“千生万旦一净难求”嘛!初见杜土法是在长钢西沟他饰演《忠烈千秋》的寇准一角,当时他一场戏下来累的是满头大汗,我说“杜老师你就不能偷一下懒,别那么卖力啊”,他带着鄙视的眼身对我说:“艺术是干净纯粹的东西,偷懒那还叫艺术”。是呀,偷懒那叫糟蹋艺术,杜老师之为所体现的不正是艺人之德嘛!以及他在《闯幽州》中一号主演杨继业等须、老生唱腔风格,把握的柔和适当,做功也十分了得,前年他在《金钗案》里饰演知府荣登杏花榜,不愧为高小团栋梁之才。
八月十四下午,我与小少爷相约回乡看戏,少爷与我同村,酷爱上党戏,别看他小小年纪,可为上党戏做了自己力所能及的义务,几乎上党地区各剧团的所有演出信息都是他在网上传播。像他这样默默无闻为上党戏呼与告的戏迷还有很多,小少爷不过是这个群体里的一个代表而已,他多年来常与各剧团保持联系,甚至还和部分演员成了好朋友、好弟兄常有来往,也为他准确无误发布演出信息畅开绿灯,正是何乐而不为。当天上午我回到蟠龙镇,拜访了我县名老艺人姚长旺老师,直到下午三点左右才驱车赶回洪水。在舞台上见到了小少爷与宋军亮二位,一阵寒暄过后,便聚精会神的看起了戏,演出的剧目叫《闯幽州》,也就是民间所传的杨家将七狼八虎闯幽州之事迹。这个故事甚是感人,也有气势,剧作家葛来保改编此剧时可谓煞费苦心,他运用戏剧手法吸收文学灵气,创作出悲凄哀歌送儿郎,为《闯》剧升华埋下伏笔,乃先生之大为矣!
看《闯》剧暴露了一个严重的弱点,就是武功表演很差。当然,这在上党各剧团显而易见,清一色的缺乏基本功锻炼,使上党戏在武打阵容上黯然失色。你比如京剧的武功演员,人家在任何时代拿出来都是一流的,前几天国京在长治演出,我有幸看了京剧《闹天宫》,人家那个孙悟悾竟和六小龄童有一比。虽说人家京戏是国悴,咱地方戏无法与人家相提并论,可你也不能糊弄吧,毕竟戏剧艺术是一门整体艺术,不是说唱的好就万事大吉。再说地方戏你本来的辐射范围就小,还不去创新改进把舞台程式规范化,如此这样发展下去,等待你的将是被这个时代所抛弃。京剧武剧为什么广受推崇?武打电视剧又为什么可以走红?是因为人家也是假打假杀,但人家能以假乱真,人家的打法我认为完全可以借鉴。而不要像我们的武戏里那样一昧的棍来枪往,双眼死盯对方还怕他接不上招,或者打偏或者打不到位,甚至有的演员扎枪花掉了枪抛枪挂了裆,还有的骑马不会走,下马松不了手等等举不胜数的不良习惯。说实话,并不是我们的演员基本功练的差,而是缺乏后天的锻炼,不是有句话叫“台上三分钟,台下十年功”嘛。一个戏曲演员如果你不坚持练功练嗓,台上那三分钟我就很难想象你是如何发挥自如的,其实不然,到是有可能给观众落下笑柄。你比如有一演员正唱的好,突然把麦克风掉了,这样一来你就是再唱的好观众也听不见,只见这演员咋光张嘴音那儿去了?想来,确实有些大跌耳福呀!
剧团秋天的作息时间是下午三点开戏,杀戏后开饭,晚上七点第一场上的人开始化妆,七点半张爱珍老师和郭孝明老师同时步入化妆间,她们二位是今天晚上的主要演员,在我们洪水广受欢迎。化妆是戏剧演员进入角色的首要环节,妆是形象很重要也很讲究,上党戏一般没有太过明显的区分,除净角、丑角外生旦皆着淡妆。另外各人都有各人的妆盒,一般是不通用的,剧团的公共财产都由当事人自行管理,人为的损坏由演员折价赔偿,这是剧团的规矩。化好妆后,演员依次轮流前往更衣室更衣,这个工作由剧团大衣箱负责给她们一一穿好戏装。再到头脑箱处带上所需带的帽盔,需要兵器的还得去道具组相取各自的兵器。到此,开戏前的工作一切就序,演员们只管耐心的在上场口等待,也叫演员候场。
夜场准时八点开演,今晚演出的剧目是新编上党梆子大型古装戏《柴夫人》,由张爱珍老师主演,这是她在洪水演出的第二场也是最后一场。对于张老师,洪水观众并不陌生,早在二十多年前她就来过洪水,九十年代时的“爱珍剧团”更是洪水常客,有细心的观众如数家珍的竟掰着指头切算“洪水、寨坪各两次,白和三次,苏峪、中村各一次……”,还有的观众说“张爱珍的戏看过不少,这《柴夫人》还是第一回看”。甚至还有一位四十来岁的中年汉子怀着激动的心情对我说:“今黑来杀了戏,可得看看伢张爱珍长的甚样儿了,要不这辈子就遗憾的”。淳朴、善良、如痴似醉这就是我们洪水人,剧场那两千余名的观众就已证明张老师在洪水人心中无尚的地位。两千多人看戏,这个数字打我记事起在洪水是绝无仅有的,一般都是三五百左右,从这一点来说,洪水人并不是不喜欢看戏,也不是不懂戏,而是一般剧团没有高水准,洪水人不去欣赏罢了。
就在《柴夫人》开演前几分,我上了后台闲转,碰住了宋军亮,我询问他今晚的演出情况,他对我说张老师和郭老师都来了,可能在大衣箱那儿穿服装呢,正在这时郭老师走了过来,微微的对我笑了笑,军亮乘势给我介绍“这就是郭老师”。我一听激动的几乎说不出话来,双手握住郭老师的手心存万分感激,对他说:“郭老师,我就是郝俊峰,谢谢您去年给我寄来咱上党戏的书,一直以来也没机会真正对您说一声——谢谢”。郭老师挥手示意,用地地道道的沁源话连连说“没事,没事,咱都是老乡了”。郭老师还要上场,我们也就不便多加打扰了,他今晚演出的角色叫岳安是个配角岳家的家人,只上的两场戏,也就三五句唱词。就是 这么一个小角色,郭老师几乎发挥到极点,由其是抖髯吊毛迎来观众阵阵喝彩,可见郭的做功非同寻常。
《柴》剧是首次在洪水演出好多观众都没欣赏过,又有张爱珍老师加盟主演,所以对洪水观众来说还是有很大吸引力的还是废话少说看戏吧,《柴》剧讲述的是南宋初年,岳飞、岳云被秦桧以‘莫须有’罪名害死在风波亭。秦桧又指派爪牙王辉,速速缉拿岳家老小,幸有好人通风报信岳公子岳霖得以虎口逃生,远走岭南比武落籍柴家,适逢秦桧死党将岳家老小押解至此,蒙蔽柴夫人说岳飞叛国至死,其家小交与夫人全权处置,其实这是秦等借刀杀人,由其而展开错综复杂的剧情。直到最后,柴夫人察清真相,深明大义不计前嫌,柴岳两家结亲共抗金兵,一个完美的大结局,不失为一部好戏。杜建萍饰演的岳夫人、弓秀玲饰演的柴潞、杜志立饰演的柴豹等等也都很出色,杜建萍是一九九二年高平戏校毕业后进入小团的,后来她拜张爱珍为师,成了“爱珍腔”的主要践行者之一,所以她的戏里不外乎有张爱珍的影子,要是不看人刚听腔,会让人以为张爱珍在剧中担任了两个角色,杜能以假乱真可见其艺非浅。弓秀玲我对其不太熟悉,网上也没有多少资料可查,就我所看到的说上一两点吧,一、从柴潞到《大登殿》里的代战可以看出其是刀马旦出身,身手敏捷干净利落,演《救孤》孤儿出彩又出众。二、刀马旦的唱腔很好听,圆滑悠转、娇滴柔情。杜志立是我回到洪水认识的一位朋友,三十来岁说话爽快,是小团二花脸主要演员,此人颇有功底,前途不可估量。但据少爷回亿《柴》本有所改动,把原来的精华删除不少,另外还有个问题就是剧情每当发展到高潮时就嘎然而止,给观众一种欲罢不能的感觉,也给观众留下一个很大的想象空间,有了对戏的反思必能加深看戏的欲望,我想这才是编剧的用意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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