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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党落子是地方戏。
在地方戏中,又可根据行政区域划分中戏曲剧种流布的大小,选择一个剧种作为当地的代表剧种,比如川剧、晋剧、豫剧、汉剧、赣剧、藏剧、桂剧……如果代表的区域更小一些,那这些地方戏的剧种特色必定更鲜明。
地方戏的形成有哪些特征?
首先,她是由本地人创造的“家生戏”,一般地走过了“弄会”———“科班”———“剧团”的形态发展过程;
其次构成戏曲诸多元素中最重要的元素———声腔音乐是本地的基调音乐、或者核心旋律是本地的民间音乐如民歌、小调等;
再次,其组织者是本地人,组成演出或者娱乐的社团的成员、基本上也是本地的;
第四,演出的代表剧目必定是本地人创作、反映当地历史人文、风土人情的题材;演出的表演程式中,自己创造的法势有独树一帜的欣赏价值;
最后,不管是专业社团或者是业余社团,其演出活动的主要受众是本区域内的社会中下层。
当然,地方戏不但有自己的代表剧目,而且还有代表自己剧种水平的表演艺术家。这一点是所有剧种的共性。
上党落子具备地方戏曲的所有特征,她的产生、发展、繁荣,走过了160余年的历程。细细咀嚼她的历史,我们便会对今天的戏曲状况有一个理性的认识。
大清道光二十年(公元1840年),河北省武安、涉县一带遭受了旱灾,衣食无着的农民只能外出谋生。武安县的一个农民叫喜顺的,会唱一口“武安落子”。他辗转来到黎城县东仵村帮人打短工度日,歇工的时候,随口唱几段“武安落子”自娱自乐。那时,农民的文化生活贫瘠得很,有个锅碰碗响,就会招来一群人,何况是有人唱落子呢。喜顺这么一唱,等于自己给自己做了一个广告,只要他一张口,就像鲜花招惹了蜜蜂,村里人立刻围了个水泄不通。
俗话说,“会看戏的看门道,不会看戏的看热闹。”东仵村有个农民叫李锁柱,识得几个字。他在农闲之余不但会摆弄小手工艺,像木工活啦、柳编活啦等等,还酷爱看戏文,偶尔看过的秧歌、梆子,他总要记上几段唱词,反复揣摩,甚至千方百计找个断文识字的人帮他写下来,有空就眊上几眼,哼唱几边。自然,喜顺干唱的武安落子,他比别人听的更上心。听着听着,他不由产生了一个想法:如果能把喜顺会的这些武安落子戏都学下来,那打发农闲的日子再不发愁了。抱着这样的想法,只要有空,他就陪喜顺打短工,一边干,一边学,甚至晚上把喜顺请到自己家里,烟茶相待。喜顺看他真诚热心,就好无保留地把肚里的戏文一股脑儿地教给了李锁柱。夏去秋来半年多的时间,凭着喜顺的倾心相授和锁柱的聪明好学,《庄子探妻》、《薛礼回家》、《二进本色院》等几本“武安落子”戏文,统统装进了李锁柱的肚子。
喜顺走了,但是东仵村谁都知道喜顺的戏传给锁柱了。于是,听锁柱的戏又成了大家的一大享受。开始,还是锁柱一个人干唱,后来,锁柱从听众里踅摸了几个想唱又能唱的人,象能唱旦角的李秋归、李长群,能唱生角的李丑则、丁仓则等,分别给他们配了配角色,大家一人一角搭配唱,不但减轻了锁柱的负担,而且开始培养起了锁柱的导演才能。这样分角色演唱的最大好处,就是众人参与的积极性空前高涨,也使原本说书式的干唱开始变得有声有色。
俗话说:“人心没足,得寸进尺。”锁柱他们这样自娱自乐地活动了一段时间,就有人提出“能不能加点响器(器乐)”?锁柱早有这个心思,只是觉得购买锣鼓丝弦是一笔不小的开支。既然乡亲们提出来了,不妨让大家想想主意。大家七嘴八舌吵吵了半天,提供了很好的思路:一是早先“同乐会”购置的傢伙还放在库房;二是有几个好拉丝弦的手里有胡胡、唢呐;三是实在不够,大伙儿凑钱买上几件。真个是“众人拾柴火焰高”,不几天,连人带乐器又加入了七八个。加上唱角儿的一二十个。嚯!满像那么回事儿。像这样锣鼓丝弦再加唱,那多大动静哪。过不多久,四邻八乡纷纷猜测:东仵村要兴戏啦。那时候的“兴戏”,就是纯粹民间的自娱自乐,自愿成立的组织,一般都叫“××会”。
按照喜顺教给的戏文和比等的路子,锁柱使气巴力地拉出了《庄子探妻》、《薛礼回家》、《二进本色院》三本戏,道白学不来武安话,就用黎城话;唱腔只好“外甥打灯笼———照(舅)旧”唱武安落子。为了能在正月十五闹红火时亮一亮相,这伙人忙得连过年也顾不上了。匆匆忙忙过了年,这些人舅舅老丈人顾不得待,一头钻进社房光排戏———因为正月十五是铁定了的日子。眼看日子一天天过去,为借行头,锁柱忙的进东村、出西村,满以为家里的戏不是回事儿了,谁知道唱旦角的有几处高腔就是唱不上去;还有那个唱丑角的,几句数板愣是溜不下来。大家都着了急,你怨我、我怨你,顿时搅成了一锅汤,把正月十三借行头回来的锁柱弄了个没脾气。“事急从便宜”吧,锁柱不急不慌地思索了半天,抬起头来对唱旦角的说:“你要真的唱不下这段来,那就用咱们的‘小花戏’唱吧。还有你,”他指了指唱丑角的说,“你实在数不下武安落子那板来,就比照婆娘们哄孩子的腔调数吧。”大家说:“不是武安落子了,那行吗?”锁柱说:“有啥行不行,咱黎城人听懂就行了,又不是给武安人唱。”大家想想是这个道理。
正月十五闹哄火,东仵村的节目别具一格、出奇制胜,被乡里选中赴县比赛,又一炮打响,大家都把东仵村的节目叫“闹戏”(意即闹红火唱的戏)。从此,“东仵闹戏”有了声誉,各村的物资交流会、商界的开业庆典、甚至有钱佬庆寿、发丧……都有邀请东仵戏去唱的。有了点小收入,他们就置办了些彩衣彩裤头巾腰带什么的,到场一站,就地开戏,观众围着看他们演唱———老百姓管这种形式叫“打地圪圈”。
本来“闹戏”是老百姓对东仵村移植武安落子的昵称,自从在县上比赛出了名,就有一些好事之徒吹毛求疵,嫌叫“闹戏”不文不雅。为了和武安落子相区别,大家干脆就叫她“黎城落子腔”。自此,创业伊始的“黎城落子”步履蹒跚地迈上了艰难的发展之路。
严格地说,李锁柱他们创造的“闹戏”,还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新剧种。你看,剧目是移植武安落子的,唱腔虽然加进了黎城的“什样锦”、“催眠曲”,但大部分过门唱腔还是武安落子。群众虽然把他们的演出叫“闹戏”,这只能理解为是“闹红火的戏”。至于有人想叫成“黎城落子”,倒蛮有超前意识,但当时并不具备条件创造一个落子剧种、来和当时盛行天下的上党梆子抗一抗膀。
但不管怎样,在黎城的土地上必竟出现了一种新的演出形式。与生俱来喜新厌旧的本性,还是让大伙对这一表演形式趋之若骛。
道光二十五年(1845年),李锁柱沿用村里八音会组织“同乐会”的名称作他们“闹戏”的班名,他自己任“掌班”,除原有的三本戏(《庄子探妻》、《薛礼回家》、《二进本色院》)外,又从武安落子移稙了《王定保借当》、《借髢髢》、《跑沙滩》、《拐马》、《兰桥打水》、《吕蒙正赶斋》以及《打鸾英》等戏,丰富了他们的演出剧目,扩大了他们的演出市场。
看到李锁柱的“同乐会”能演出得 哄哄火火,一些有才艺的农村人也坐不住了。不久,黎城县水洋、隔道以李栓劳为首的农民成立了“庆元会”;中街村以王海林为首成立了“庆丰会”。为了显示与“同乐会”不一样,“庆元会”、“庆丰会”还分别从外地(可能也是河北———因为黎城与河北毗邻)移植回了自己的剧目,如《地堂案》(即《司马庄》)、《金杯记》等。
艺术的发展和提高,必须有自由竞争的环境。正是由于“庆元会”、“庆丰会”与“同乐会”的竞争,使得李锁柱的“同乐会”不得不再想新招。这一次,他们想到了“走出去另踩地盘”,除黎城外,他们试着到毗邻的平顺、潞城演出,由于他们出名早,外县都认帐,因此,在外县的演出仍然受到了欢迎。
尽管有新班社、新剧目、新演出市场产生,但此时的“闹戏”生存依然艰难。这是因为:武安落子在那个时代受声腔音乐所限只能唱“三小(即小生、小旦、小丑)戏”,同时也因投资所限买不起蟒、靠等大衣箱、而此时上党梆子的宫廷戏、朝代戏正受到观众的青睐,而“闹戏”还不会演这些“大戏”;再加上“闹戏”的演出形式是“打地圪圈”,简直比草台班子还不如,上舞台、进庙堂的事儿,于他们根本无缘。说到底,此时的“闹戏”(尽管有人吵吵想叫“黎城落子”),仍然是农民用于谋生的一种艺术手段。此时是大清道光三十年(公元1850年),李锁柱创造的上党落子雏型,已然艰难地走过了10年。
咸丰十年(1851-1861)间,中国大地上发生了许多震惊中外的大事:首先是太平天国政权的建立;再次是英国对中国发动了第二次鸦片战争,八国联军攻占北京;大江南北农民起义连绵不断……外侵内乱,使得请政府焦头烂额;兵荒马乱,老百姓当然不会有好日子过了。
处在这样的大背景下,上党落子自然也不会有朝气蓬勃的繁荣发展。在上党戏曲舞台的“题壁”中(旧时剧团演出时,写在舞台墙壁上的演出剧目、演出剧团,甚至还有“好把式”的名字,是重要的戏剧历史资料———作者注),咸丰在位这十年、以及“同治”初几年,始终没有看到有关上党落子(或初期的“闹戏”)演出的痕迹。但这并不说明上党落子曾经夭折过,限于条件,她处于原地踏步式的生存状态,也未必不可能。
清穆宗载淳即同治皇帝,大家都知道他是慈禧太后的亲生儿子。他当了13年皇帝,形同虚设,真正掌握政权的实际上是慈禧太后。尽管国内战争频仍、帝国主义侵略不断,但慈禧太后喜欢看戏的本性,还是让中国的地方戏得到了空前发展的机遇。
黎城闹戏虽然因为创立者的素质而不能在戏曲声腔音乐上有所突破,但从这一时期的舞台题壁看,演员阵容、演出班社和演出剧目却有了长足的扩充———
同治二年(1863),黎城路堡的“庆元会”班社,在平顺县石会乡马家山龙王庙戏楼舞台演出了闹戏剧目《金杯记》、《岐山脚》、《反潼关》、《下河东》、《司马庄》、《三劈关》等剧目;
同治三年(1864)四月初九,“发火班”(?县)在武乡上广志村演出了闹戏剧目《盗钟铃》(后叫《云梦关》)、《俩狼山》、《下边庭》、《密松林》、《三劈关》、《棘阳关》、《反西唐》。
同治九年(1870),黎城东阳关闹戏在武乡窑湾左会村演出了《三绞杨福昌》(又叫《九华山》)、《假设阴曹》(也叫《九华山》)、《天明山》、《骂殿》、《哭头》、《算粮》、《挑连(帘?)》等。
仅从这几处舞台题壁来看,闹戏演出的剧目有了很大的变化:当初的“三小”戏见不到了,代之以起的是后来成为上党落子代表剧目的几躇历史大戏:《反潼关》、《司马庄》、《俩狼山》、《反西唐》、《棘阳关》、《云梦关》、《骂殿》、《哭头》、《九华山》以及上党梆子的常演剧目《金杯记》(即《徐公案》)、《岐山脚》、《三劈关》、《下河东》、《下边庭》、《密松林》等。这就说明:黎城闹戏为了引进大戏(即宫廷戏、袍带戏),已经在演出角色上增加了“净”、“丑”行当,而且根据上述剧目分析,“净”行有“大花脸”、“二花脸”,“丑”也有了“文丑”、“无丑”,并且,生角中又有了“红生”、“娃娃生”、旦角也扩展了“闺门旦”、“青衣”等行当;甚至连伴奏的乐队中,呼胡(主奏乐器、即后来的“头把”。)这时的闹戏班社,演职员规模没有二十多人,是开不了戏的。
除了剧目和演员角色的发展变化,黎城闹戏还有一个可喜的现象:不仅黎城 已有水洋、隔道、路堡、子镇、东阳关等村的自乐班社频繁到黎、潞、平、武、屯、长以及岳阳(晋南安泽)等地演出,和其毗邻的潞城县、平顺县一些地方,也在酝酿着搞闹戏班社。光绪十二年(1886)长子县色头村成立上党落子“三成班”就是成果之一。
任何一门艺术的发展,都离不开向兄弟艺术的横向借鉴。闹戏虽然是由武安落子引进来的,但上党梆子却正处于发展的鼎盛时期。她对上党观众的吸引力、感染力,闹戏自然不能望其项背,但却可以借鉴其成功的经验,实际上,黎城闹戏真的是在向上党梆子学习。这一点,从闹戏演出的剧目中就可以看出来。
一夥文化不高的农民、一场没有现成经验可借鉴的实践、一个需要不断投入资金和人力的发展过程……这对于那个时代的下层人物来说,是需要何等的勇气和毅力呀!十年哪,这对于封建时代的农民来说,又是何等的艰难。和任何艺术的产生规律一样,黎城闹戏因为适应广大人民群众的审美需求,尽管她还粗鄙、稚嫩、尚处于萌芽状态,但她的出现,既然得到了老百姓的首肯,这就决定:她必然会进一步发展壮大———当然,发展壮大的过程中,必定会有专家、知识分子的参加,这是艺术得以提高的关键因素———在“黎城闹戏”向“黎城大落子”创进的流程中,就充分反映了这样的规律。
戏曲家墨遗萍1952年曾为上党戏曲题过一副著名对联:“宋泽州孔三传开创诸宫调八百载遗风未坠;清黎城老四虎提炼落子腔九十年余韵翻新”其中提到的“老四虎”就是“黎城闹戏”向“黎城大落子”创进的一个关键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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