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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原创]放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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妙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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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放逐  发帖心情 Post By:2011/10/20 21:23:27 [显示全部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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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月1日

放逐自己,真是一个高不可及的理想。常常耽在这样的幻想里。

国庆长假,貌似有了时间的可能,虽然时间并不长,我不贪婪,走哪算哪吧。查了卡的余额,我的钱也够。我的车不够好,却正好吻合了我冒险的潜意识。

可是心情呢,我将带着怎样的心情踏上放逐之旅?是对红尘凡俗的厌倦吗?城市里高楼的樊篱,压抑了我们渴望清新的呼吸。我想要一个空旷的田野,我想要一汪纯净的湖水,我想坐在那得道高僧的旁边的聆听,想骑一匹骡子赶庙会,想搬上板凳坐在戏台前听几嗓秦腔。

我决定了,我要独自旅行。驾我的小毛驴。朝西走。因为,我觉得西面很空旷,我不喜欢人多热闹的地方。我还没有到过沙漠,丝绸之路,还没有看见千年不倒的胡杨,敦煌壁画里婀娜的飞天。还有青海湖边,湿地上空飞翔的鸟类。我想去所有的地方。

我决定了。开始收拾东西。电脑本本和无线网卡是必要的,随时记录心情和景物。我带一件睡衣和我共眠,还有一个记事本,一枝笔。手机的充电器。唇彩。一些琐碎必须的东西。

我还要额外多带一些东西。刀子。手电筒。睡袋。棉大衣。药品。食物和水。书——它将陪伴我的灵魂和寂寞的旅途。

妥了吗?

等天亮的时候,妥不妥都要出发。

10月2日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养成了独自流泪的习惯。今晨起的很早,做好红薯小米饭,土豆丝。却不吃,等他们起床。卫生间里,我钻进蓬蓬头下,让水流下来,淋湿我全身。


温和的水,缓慢浸润。从头顶。我闭着眼睛站在水里,仿佛遗忘或者重生。


我挑出那件最爱的花裙子,配一件发旧且牛仔风格的毛衣。拎上我的大包小包。雨伞和登山杖另外拿出来。后备箱似乎很满,像郑和下西洋一样。


车里的音乐是郭孝明老师的《大登殿》:我的妻你休要把丈夫埋怨,曾记得当年彩楼前。彩球儿单打薛平贵,你的父一见怒气冲天。。。。。。。宾鸿大雁在我头上打转转,左使金弓银弹打,射下半幅血罗衫,打开了罗衫仔细看,才知我妻受尽难。。。。。。。

 

一个人的旅行终于可以尽情放纵自己的眼泪了,我喜欢浸泡在剧情里。现代社会眼泪是奢侈的东西,哪能有时间和空间让你尽情地释放呢?那需要太多的注解。


孝明老师是我敬仰并折服的,他沧桑的嗓音和投入的表演让我一次次泪流。想像被抛落在银安殿下的那只宾鸿大雁,嘴里叨着风雨淋淋的血罗衫。血淡成印,情重若山。哀哀鸣叫,成纠缠的梦魇。


向西。我不喜欢高速路,我要走乡村公路。因为没有目标,反倒很轻松,随遇而安。我知道我并不能走太远,不想强求,路伸向哪里,我可以行走在哪里。


从长治向西,第一站竟然是我的老家。由于修路的原因,只能走乡村公路,这倒正合我的心思了。这条路走过多次了,人们常说熟悉的地方的没有风景,可是我走到了这个地方,竟然。


我必须停下驻足。一间灰色的农家院落,小大门,平房,有足够宽敞的院子。那一年在热闹的八音会中,我被娶到这个院子。晚上我的朋友们都散去了,只留我在这里生活了。这个村子淳朴的人们一次次将我打动,也许,我死去之后的尸骨也埋葬在这里,和我的公婆、先人们作陪。


可是我不能停留太久。我得继续向西了。人需要理想,却不见得要有目标。向西,还有路。


10月2日晚(手机写)

这个地方是杨继业的老家。

10月3日

夜深人静。终于可以写点东西了。白天的累,劳,迷茫,没有思想。现在,只有我一个人在安静着,也许我卑微如尘,却不想委屈地屠杀理想,去适应这个烦庸的世界。


榆林,竟然会是杨继业的故乡。那么,他血液里忠烈的男人气息,是否也是这一方水土赋予的秉性?


那个盲艺人灰色的背影又浮出我寂寞的水面。


昨天下午有浓密的云,仿佛一场震动就会有一场止不住的雨。我独自驾车,听《潘杨讼》里六郎悲愤的哭述。道路两旁依然是一些灰头土脸的饭店,突突奔行的农用车。


一辆破哄哄的摩托,和我用差不多的速度前行。可是在摩托的前方有一个醒目的红色大鼓,我不禁多看了两眼。后面还驮着一个男人,紧紧搂着骑车人的腰,仿佛很小心的样子。他们时而落在我后面,又时而穿越我而去。我是悠闲并且不介意速度的,只是想独自体验这趟旅行,而他们,却分明像要赶赴一场不知道的约定。


等我不紧不慢地行走又看到他们时,他们正躺在路边。我以为出了车祸,正要下去去帮助他们时,我竟然又关了车门,准备冷血一把。因为我听太多这个世界关于讹诈的故事,许多人都劝告过我千万不要管这种闲事,要是讹上自己可得不偿失。矛盾和纠结中,我回头看见,那个坐摩托车的人正用手无助地抓着什么,他竟然是个瞎子!眼睛是两个深陷的黑洞。。


我*右停车。


他们只是摔倒了,都受了伤。原因是那个摩托太破旧了。他们没有讹诈我,我顿时觉得这个世界神清气爽。摩托已经不能骑了,必须修理。他们用浓重的陕北方言问我往哪个方向走,我是无所谓方向的,忽然我的心充满心痛,看着那个盲人,他看不见我,我当然就可以放心地去观察他了。清瘦,皮肤上都是疤痕。


他竟然能感觉到我在看他,抖着手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墨镜,准确地戴在自己的眼睛上。这样看上去,他没有那么可怕,还有了几分清逸的风度。


我决心做好事到底了。先把摩托送到附近的修理店,然后拉上他们到一个叫王家堡的村子。两个男人和一个大鼓,将我本来不大的车塞的满满的。


路上当然很困难地交流起来。他们的方言和电视里星光大道的阿宝说的一点都不一样,他们说那是改良过的,真正的陕北话可真是难懂啊。


写到这里,我困的不行了,请饶恕我,明天再继续西行的故事,和,放逐的心情。


好吗?

10月4日

黄河大漠。毛乌素还在前方。只有到了这里,才真切感受到了西北的苍凉和干渴的冲撞。


走到这里,我不禁要停下了。这阳光晕厥了我的思念。


路上有陆续的车辆匆匆驶去,没有停留的意思,他们似乎都有着遥远的理想,急急奔赴而去了。我象被丢失的一只木船。斑驳着纠结的心思。


撑开睡袋,铺在一片平整温暖的细沙上。拿出瓶被太阳炙烤过已不能饮用的水,缓缓倒出,左右倒手,将手洗净。一个人就是这样,连洗手这样的小事都成困难。而水,珍贵得舍不得轻易流完就慌忙将盖子拧紧。车上的靠垫,权作香枕,一卷安意如的《观音》,轻落枕旁。脱掉风衣,解去布鞋。


这样,我彻底置于阳光和沙粒中了。我把身体完整地伏于大漠,风景,我不要用眼睛去观赏,这样,就这样,我用心贴着它去体味。闭上眼睛,依然能感受到光线白白地游走在周围。我想起那个盲者了,他能感受到什么?为何他能将鼓点准确地敲击,沉想在自己的鼓声中,难道只是因为他是盲者,才屏蔽了人间众多的纷扰?


困倦的文字,黑白着飞翔着,慢慢那书已将我的脸盖住。一种飞跃千山万水的沧桑弥漫在梦境。身体的欲望和一路颠簸的破碎的惆怅,一块接着一块,拼接这个自虐、冒险、随性的旅程。我看到了桃花,不禁从心底露出微笑。这个苦难苍白的世界,你是我唯一让心底绽放笑容的理由。安静的。从容的。没有思想的。我觉得我更像一只坚硬的冰棒,却在阳光下失去了自己,溶化成柔软的水甚至气,冒着飘渺无痕的踪迹远去,淡忘。


那天,盲鼓人一路沉默,只能听到他的同伴不停用榆林口音说着对我感谢的话。王家堡娶媳妇,晚上全村都要去吃酒听鼓,这盲者大家都叫他“二桶”,是周围最厉害鼓手。却在那天的路上摔伤了胳膊。我用随身携带的碘酒棉给他擦拭,只见他不耐烦地说了句:不用了。我突然很生气,一把将他的胳膊摁住,拿创可贴贴了一大堆在他的胳膊上。


他的同伴说,二桶没有婆姨。

10月5日

今天对我来说,最纠结的一件事,莫过于选择。我该继续西行呢?还是返程。西行的诱惑好大,那片美丽的青海湖,我还没有到达。


罢了。留着理想在云端也好。轻易地到达,似乎不够曲折。我想留着这个西行的梦,待未来的日子慢慢向往。心底略过一个私隐的声音,那是二桶用他浓烈的榆林话说:回来的时候,

我们还在这个地方等你。做好荞面圪坨你来尝尝。


我没有吃过荞面圪坨。我告诉我自己我是受了这荞面圪坨的惑,而不是二桶,也不是那激越干燥的大红鼓。


可是,我显然在臆想了。因为我觉得那可能只是他们对我感谢后客套的话,因为,他们根本就没有留下任何联系方式。在这个通讯社会,这真是个很冷的笑话了。


我还是决计返程。因为假期就要线束了,我不可能逃避工作,朋友们在QQ里无比担心地关注着我,期望我早一些回来。


再见了,黄河落日,大漠孤烟。我苍茫的心情一经放入这一片广阔,瞬间被天地弱化,风云洗褪。我还在心底贪恋着我那个小小暧暖的家,出来几天,连个好好的热水澡都没洗成。想家里的调和饭,成了一种淡淡痒痒的乡愁。


今晚,我要走一回夜路。我要彻底将自己抛弃在无尽的荒漠里,书写一回这无边的荒凉。


沙。四周都是。佛说一沙一世界啊。他多量的说法即是恒河沙数,而这里,是黄河沙数,一样的多而茫茫。


驱车。驱车。陷在半个月亮笼罩的白白如带子的路上。


竟然想起二桶的鼓声,敲打着这个燥热的夜晚,那天的王家堡,热闹的如同过年。盲艺人舞动他受伤的胳膊,击痛了一个异乡人心里悠长的柔软。


10月5日晚(手机写)

见鬼,该死的,离加油站还会有多远?

10月7日

夜色茫茫罩四周。我终于深陷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


月亮开始丰盈。周围的荒漠偶尔有一些灯光闪过。我放逐自己如此彻底,心里的空洞时时泛出恐怖的气息。我和世界,是一种相互抛弃又互相妥协的关系。


我的女友和我说:唯有失去,才能得到。


那一刻,她是得道的高僧。而这一刻,她的电话在暗夜里尖锐地叫了起来:姐姐,为什么?我告诉她,我将回来对她完整地坦白。


凌晨时分,我躺在一个简陋的客栈,有老鼠咬着电线的声音,还有走廊里暗娼飘过的香水味道。墙角残留着方便面调料过期的霉味。风从窗户的缝隙里偷袭,悄悄掀着窗帘,使它的形状在三更的夜里,更像那个刺杀的阴谋。


黄河,又是黄河。看见黄河的时候,天色白白的。早已没有第一次见到它的激动,我来或我走,它总在这里,不喜也不悲。我蜷缩在车里,将门锁好。这一道门,将我和人间相隔,外面的寒冷不能侵入,而我的热闹呢?是一些激昂的民乐,那些节奏一次一次将情绪推入高潮,又一边在安静里孕育第二个高潮,如此,循环,变幻。


思考总让人老去。这种放逐的体验,更像鸦片。我进入剧情的时候,我成了戏剧甚或小说中的任何人,由我想像。


可是这个情节我做梦也难以想像。我听到了二桶的歌声穿越在乡村的路旁:求老天,下辈子让我睁开眼,看看今生走过的圪梁梁,河滩滩.。。。。。。。


悲凉如西北的风。我寻觅那歌声。二桶就和他的鼓一起坐在路边。抽着一枝烟,冒出一股轻渺的尘。他的表情如此不经心,唱出来却苍凉得骇人。


我停下。安然坐在他旁边。没有说话。他也并不知道我已经返回到他们村子的路旁。我只是静静地听了:闻到了荞面圪坨坨的香,不端到俺手里俺吃不上。。。。。。


沙哑中带着磁石的魔音,向着苍天一声声地呼喊,那回音又转折回自己的内心。我潸然泪下。他受伤的胳膊还没有好,红裂干燥的皮肤裸露在灰尘飞扬的空气的中。我知道我的泪并不完全为了这歌声,更多的,竟然是自怜。


怕失去,才放开。这个红尘中的旋涡。我听二桶一首一首地唱:光棍儿苦啊光棍儿累,光棍儿的滋味谁能体会。。。。。。。


我和二桶要了一枝烟,点上。等太阳变作惨烈的红色缓缓坠落的时候,我扶起二桶,说:回家吃荞面圪坨。


路过一家小店,买了花生米和老榆林酒。


二桶白发蓬乱的老娘坐在门口边上。黑暗的屋子,他的红鼓放着一种醒目的光。。。。。。

10月7日晚12时

午夜的十二点一过,南瓜车就不在了。灰姑娘的水晶鞋,带花边的礼服,恭敬的仆人,可爱的南瓜车,都被失去的魔法一一消退。


可我的思绪已被重重地抛在榆林那片令人疼痛的土地。我憶想中的旅行,也随着午夜秒针的滴落顿时溶化。醒来,我无耐地看着电视里的上党落子《成败萧何》,听明娥老师婉转的唱腔,告诉我自己,我确实在长治,并没有离开半步。那神秘的大西北,我也从来不曾到过。


我和自己说,我怎么能走呢?我怎么能像十七岁那年,背起行李穿起那条发白的牛仔裤,挥一挥手,不带走一片云彩。我的孩子还需要照顾和陪伴,我有太多的责任,就算几天,也是如此奢侈。


我挺辛苦的,得查着地图在脑子里旅行。如果我愿意,我还可以去到更远的地方。只要有心的想像力,就能达到自己想要到达的地方。


接着,我该至歉了。我享受了太多朋友们的关心和关注,接到朋友们的电话祝福以及问候。说我调皮也行,说我吵蛋也好。请骂我一顿吧,我是这样无理,无理地拥有这样的感动。也许是我进入了剧情,我的心真的旅行了一趟。带着来自西北的风沙和野性,回来了。


在我想像中,你驻立在发鸠山下,风吹乱你的头发,你向西遥望,盼望我归来的消息。近乡情更怯啊,归来泪满襟。


我呜呜。身不能至,只好心向往之。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11-10-20 21:29:39编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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