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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曲之祖孔三传
农弁
孔三传,一位神秘的民间艺人,几乎是有意抹去了他一生所有痕迹,以至连真实姓名也没有为后人留下。“三传”者,谓之多知古事、擅长书算,通悉阴阳,叹其技绝而所赠之艺名也。然而,他的所传,并非阴阳书算。
孔三传所传
谁也不会怀疑他的历史存在。南宋王灼《碧鸡漫志》清晰地记载:熙宁、元丰、元祜年间,“泽州孔三传者,首创诸宫调古传,士大夫皆能诵之。”耐得翁《都城纪胜》记叙“瓦舍众伎”时说:“诸宫调,本京师孔三传编撰,”以传奇灵怪,入曲说唱。又有孟元老《东京梦华录》追忆汴梁“京瓦伎艺”时也说,崇宁、大观以来,孔三传在东京演唱诸宫调,名扬京华。
这些关于他生平事迹的零星材料,即使用最神奇的画笔,也难以据此描绘他扑朔迷离的全貌,可是,他制曲放歌、名动京师瓦舍的英姿风采,又分明跃然纸上。
他,山西泽州人,活动于北宋后期,在汴京瓦舍献艺,擅长说唱传奇灵怪,以首创诸宫调而闻名于市井和士大夫之间。孔三传所传者,乃说唱艺术诸宫调也。据说,山西世代相传的上党梆子,旧称上党宫调,就是因孔三传所创诸宫调而得名。
毫无疑问,这位神秘的北方人,与诸宫调结下了不解之缘。他生前所拥有的艺术天分,他死后所留下的仅有的人生足迹,以及他在中国艺术史上所享有的特殊地位,无不与诸宫调的艺术形式相关。人们只能依据诸宫调来了解他,崇拜他、在诸宫调的五彩缤纷中、去追寻他那若隐若现的梦幻般的艺术精灵。
说唱诸宫调
诸宫调,是宋、金、元时期,最为流行的尽善尽美的说唱伎艺。它以同一宫调的不同曲子联成套曲,集合若干不同宫调的套曲构成篇章。用以说唱长篇故事。这种演唱形式,把曲牌联套体的宏大音乐结构与通俗生动的叙事结构结合在一起,说以叙事,唱以抒情,说唱结合,以演唱曲折复杂的传奇故事。成熟时期的诸宫调作品,堪称古代中国说唱艺术的“皇冠”,也是中华艺术遗产中最值得珍视的瑰宝。
创造这样一种艺术,需要石破天惊的力度,更离不开丰厚的艺术滋养。孔三传的灵感与智慧,自然不必去怀疑,而他所处的时代,也正为他的开拓提供了优质的土壤,在他之前,说唱文艺,已随着都市文化的繁荣而有了长足的发展。
唐初,佛教寺院的僧人,为了向人们宣传佛教教义,把深奥的经典和佛教故事,化为通俗的讲唱,称之为“俗讲”。俗讲时,主讲和尚居中,其余和尚帮唱和伴奏,还在讲坛四周悬挂依讲唱内容所画的图像。这种图像,称为“变相”;所唱的声调,称“转变”;俗讲的底本,叫做“变文”。所谓“变”,就是对正“经”的变异。
讲唱变文本属佛教活动,因讲唱结合、声情并茂,为人们所喜闻乐见,逐渐成了一种娱乐的艺术形式。唐代长庆、大和年间,兴福寺和尚文溆,以俗讲著称。他声调流丽宛转,悦耳动听,吸引着许多听众,时人誉之为“和尚教坊”,连唐敬宗也饶有兴趣地亲临兴福寺听他俗讲,并召他进宫以俗讲供奉皇室。文溆身价百倍,市井纷纷效仿。这样,变文走出了寺庙、流传于民间,为后来说唱艺术的发展开辟了道路。直到宋真宗时、政府明令禁止僧人讲唱变文,俗讲渐趋湮没。但是,变文形式,却由讲经说佛,转为说唱历史故事和民间传说,告别了佛坛而成了瓦舍艺术。它的音乐、语言、说唱技巧,广泛为其它文艺形式所吸收,当然也直接影响到孔三传的艺术创造,乐工黄米饭根据文溆唱腔所制《文溆子》曲便为诸宫调采用。
唐宋时期,宫廷中流行一种大型歌舞乐曲,叫做“大曲”。这种艺术形式,由同一宫调的若干“遍”组成,每遍各有专名,如序、引、遍、哨、催、撷、衮、破、行、歇拍、踏歌等。全曲凡数十解、十余遍,分为三大段:首段为序曲,无歌不舞,叫“散序”;次段以歌为主,称“中序”、“拍序”,或“排遍”;未段歌舞并作,侧重于舞,节拍急促,称之为“破”。破的第一遍,叫做“入破”。入破前的乐曲舒缓,入破后则以羯鼓之类的打击乐器与丝竹管弦合奏、声繁拍急,歌舞并举,全曲进入高潮,故“入破”是全曲的大转折。
大曲的表演很长,有时摘取其中的一部分,截取大曲排遍中的一遍或若干遍,谓之“摘遍”。也可摘取一个完整的段落,如散序、中序、或破,单独演奏。第三段破的独立表演,谓之“曲破”。
唐代大曲多以唐诗入乐叠唱,宋代大曲则多取宋词。大曲的音乐结构、乐曲名称、演奏形式,无不直接影响到词曲和说唱的发展,宋以来的音乐艺术与它具有至为密切的渊源关系。 宋初,民间还广泛流行一种歌唱伎艺,名为“转踏”,亦称“传踏”。它以一诗一词为一节歌咏一个人物和故事,或联缀若十节专咏一个故事,歌舞相兼,前有勾队辞、后有放队辞;北宋末年,转踏的体制渐变,一诗一词的音乐结构变为全用词牌,勾队辞也变为引子,放队辞则成了尾声。名称也有了新花样,有引子、尾声称为缠令;引子后面只以两腔互迎,循环间用的叫做缠达。南宋有个民间艺人张五牛,有感于“赚鼓板”(鼓、笛、拍板合奏)抑扬起伏的繁复变化,在缠令、缠达的基础上,吸收大曲、曲破、慢曲,以及当时流行在民间的嘌唱、耍令、叫声、番曲等各种伎艺的长处,形成丁错落有致,优美动听的新的说唱形式,这种艺术形式名为“唱赚”。所谓“赚”,据《都城纪胜》说:“赚者、误赚之义也。令人正堪美听,不觉已至尾声,是不宜为片序(铺排叙事)也。”陈元靓《事林广记》中有一首小诗,对唱赚的表演作了如下的描绘:“鼓似真珠缀玉盘,笛如鸾风啸丹山,可怜一片云阳木,遏住行云不往还。”唱赚,以鼓、笛、云板伴奏,声繁调美,柔宛清新,以此讲述隐居乐道,花柳风情,乃至歌咏蹴踟游乐。它的魅力不仅使它风行瓦舍,而且进入到士大夫的筵宴之侧和寺庙盛会。
俗讲、大曲、转踏、唱赚,都不同程度地在乐曲结构、音乐伴奏、演唱技巧各方面作了开拓和革新的尝试,把说唱文艺一步步推向成熟和完善,积累了丰硕的艺术经验和成果。但是,这些艺术形式,都只是在同一宫调中选取不同的曲调联成组曲和套曲,在乐曲结构上还没有很大的突破,艺术容量不大,没有能把握宫调与曲调的艺术规律,充分发挥丰富多彩的音乐优势,所以,不宜铺叙曲折复杂的长篇故事情节。
孔三传深具慧眼,独运匠心,早在唱赚流行之前,就将变文,大曲、转踏、缠令、缠达、词调,以及流行于北方的民间乐曲、进行了加工整理,把所有的曲调,按其声律高低和音色特点,相应地归入各个不同的宫调,并且创造出一种同一宫调的曲子联套、若干套曲联章的诸宫调形式。
诸宫调是一种曲牌联套的音乐结构体制。它有个前提,就是把现有的曲子分属于各个宫调。什么叫宫调呢?我们古代音乐中,有七个音阶:宫、商、角、变徵、徵、羽、变宫。又有用于定音的十二律管:黄钟、大吕、太簇、夹钟、姑洗、中吕、蕤宾、林钟、夷则、南吕、无射、应钟。根据十二律“旋相为宫”的乐理,七音与十二律可以轮流分别定音,以宫音确定的十二个调式称为宫,以其余六音确定的七十二调式称为调,二者合称八十四宫调。实际应用中,唐代燕乐只用二十八个宫调,宋代只用十七宫调,元代北曲则只用十二宫调。这些宫调的音色各有特点,比如黄钟宫富贵缠绵,正宫惆怅雄壮,大石调风流蕴藉,小石调旖旎妩媚,仙吕宫清新绵邈、中吕宫高下闪赚、南吕宫感叹悲伤,双调健捷激袅、越调陶写冷笑,商调凄怆怨慕,般涉调拾掇坑堑。
古代音乐在长期的历史发展过程中,溶汇各民族音乐精华,积累了众多优美的曲子。这些曲子在流行传唱中,逐步形成子句法、字数、四声、平仄、用韵、音调、唱法相对固定的基本格式,并且给它一定的命名,这就是曲调、或称曲牌。它们多来源于燕乐的传统乐曲、少数民族乐曲、山乡市井民歌和文人所创制的词调。这些曲子一旦有了固定格式,后人往往据以填写新词、供乐人演唱。把这些曲调分门别类、根据其音律声情,相应地分属于各个宫调,正是为了把它们规范化,便于更好地选择应用,联曲组套、按谱填词时,不至于舛律走调。
诸宫调以唱为主,说唱结合。每段唱词用同一宫调的若干正曲带尾声组成套曲,正曲可多可少,但尾声不可少。每套一韵到底。唱完一套曲、夹以说白、以便迎宫换调,另起宫调,再接套曲。同一宫调可重复,同一曲调可再用,长篇诸宫调可用一百至二百套曲子。诸宫调的音乐结构宏伟而灵活,整饬而富于变化。它突破了单一宫调联曲组套以演唱简短故事的狭小格局,把无所统属、杂乱无章的曲子规范化。为说唱艺术的发展和提高开辟了广阔的前景,也为戏曲音乐的成熟奠定了基础。诸宫调的产生,意味着中国古代乐曲进入了一个历史性的转折。
孔三传所创诸宫调,首先在北宋京都汴梁(今开封)流行。宋室南渡,其艺南北分流,南宋都城临安涌现出许多杰出的诸宫调艺人,并且在不断吸收南方音乐的过程中,形成南诸宫调。
北方本土的诸宫调则传入金邦的燕京等都市,不断吸收舞乐之邦的狠戾噍杀之声,在鼓板的基础上,改箫笛为弦乐伴奏,同时,借鉴了南宋唱赚的艺术经验,使孔三传所创诸宫调的粗略形态进一步得以完善和提高。到金章宗时期,董解元创作《西厢记诸宫调》,把说唱诸宫调艺术推向了顶峰。
孔三传没有为后世留下任何诸宫调作品,他的首创之功渐次湮没,“北曲之祖”的桂冠,也同《西厢记诸宫调》的巨大影响而归属董解元所有。我们不得不在董解元所构筑的那座美不胜收的“普救寺”里,虔诚地祭奠遥远历史上的开山祖师孔三传了。(因戏曲网有限制文字,只能分两次转完,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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