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想起家乡戏

想起家乡戏
现在农村文化生活多，唱歌呀，跳舞呀，打麻将呀，最平常是看电视，还有不少农户已经接上网线学上网，在网上驰骋大千世界。报纸都懒得看了，上边只好下令让单位、企业订报。订了报也少有人看，常常是往桌上一摞，赶年底能摞几尺高。
这是所谓时尚吧。
农村仍保留着一些旧民俗表演，比如跑旱船、打腰鼓、跑竹马、担花篮，舞狮舞龙，而且加上了洋鼓洋号，与时俱进了不少。每年正月十五，村里组织群众闹一闹，参加乡里县里的比赛，参与者能得到一定的劳务费。可是在上世纪五十年代，村办剧团为百姓演出，却是一文不名的。只有农闲了走出去，驮箱拉幕到外乡外县演出，方有微薄的收入，方可得一点报酬。虽说寒酸，却是民间戏曲的黄金时代。
我的童年是在家乡戏的熏陶中度过的。我出生的院里就有两位演员。一位是本家哥，另一位是本家姐。有一次剧团买回新行头，姐在屋里试穿，穿好后就走出到院子了，真是漂亮啊！只见她戴着凤冠霞帔，身穿大红地面用金线绣着禽鸟图案的戏衣，一摇一摆地走着，让我羡慕的不得了。突然她甩了一下水袖正好被我抓住，姐就趁势一把把我搂在怀中。然而姐在戏台上演的角色却让小小的我觉得不美，甚至可恶。心里埋怨她，那英武俊美的穆桂英不演，威严持重的杨令婆也不演，活泼可爱的俏花旦也不演，非演一个被叫做御史夫人的恶婆娘做甚？画脸时要在左眼皮上加一道白，在右嘴角下点一点黑，走路凶凶的，说话毒毒的，行事短短的，处心积虑勾结娘家哥要害死老御史前房的一双儿女。我到现在还记得她加着手势的韵白“到了那时，你就暗暗一刀……”说完以袖掩嘴，左右看看有没有人听。可惜不巧得很，就被她的亲生女儿在幕边听到，吓得一个鲤鱼打挺，把中幕都掀起一角。因这位妹子恋着前房兄长，就立即报了信，让那兄妹两个双双逃生。而她的亲哥却与丫鬟醉卧一室，被御史夫人的兄长手起刀落，结果了性命。巧就巧在这里，这个大舅爷作恶，不离场地就有恶报，被来行窃的太行山好汉牛皋碰了个正着，他是手起刀落害了人，牛皋是手起斧落要了他命，然后把他手里的两颗人头和银子都带走了。
这就是非常有名的上党梆子剧目《巧缘案》，回想起来历历在目。御史夫人后来受到严惩，被“披麻戴孝”处死。她的丈夫是御史，是大官，受命押运皇纲路经太行山，遭遇响马截道，牛皋趁乱偷走财宝，把两个人头放入皇纲内，酿成了轰动朝野的惊天大案。这位御史负罪查案，查来查去，查到了自己家里，最后水落石出，原来始作俑者是他妻子。我那姐平时对我十分好，爱逗我玩，正月十五打秋千都要把我抱在她怀里。因此每每在台下看到她受刑的一场，觉得她无论如何不应该是个坏人呀。
我们村演出的剧目除了《巧缘案》、《夺秋魁》、《义恩缘》等岳家戏外，还有《金沙滩》《雁门关》、《乾坤带》等杨家戏，这是连本戏，不连本的有《徐公案》、《彩仙桥》。不用说都是上党梆子。但是还会唱上党二簧，如《破洪州》。除此之外是折子戏，如《酒楼洞房》、《跳花园》、《洞房归山》、《黄鹤楼》、《夺阿斗》、《双挂印》、《坐山吵窑》，还有秧歌《小秃下四川》、《三怕》等等，反正演三天（当时都是三天五场）是足够足够的。演八郎的演员扮相英俊，嗓音宏亮，在《探母》一折戏里，那一声叫板就能把人叫的眼泪花花的；演岳飞的演员武功好，在校场与梁王比武，几个回合就把梁王一枪挑到后面的桌子上；还有牛皋的扮演者，穆桂英的扮演者，梁王柴桂的扮演者，祁知县的扮演者，《徐公案》中徐千岁、海大人，还有那个鼻梁上抹一块白的徐少爷和家郎，《黄鹤楼》里的周都督、鲁子敬、赵子龙、刘皇叔，都十分十分精彩，令人过目难忘。演佘太君的，不是女性，而是一位年过半百的男性，他做戏细致，表演大气，嗓音浑厚，还担负着指导剧团的责任，用现在话说就是导演，姓张，特热爱戏，无妻无后，是一位可敬的老人。
现在绝对是看不到了，而且永远也不可能再现了。那个时代的农村，唱戏就是最大的文化活动，学戏的人没有劳动工分，完全是自觉自愿，有时还要顶着家庭管束。听人说，把祁知县演得栩栩如生胜过大戏班的那位大伯，起初他父亲死活不让他沾剧团的边，打了一顿又一顿不顶用。一次村里唱戏，父亲把他反锁在屋里之后去看戏了，看了一会，儿子不知甚时就粉墨登场出现在戏台上，瞧见老父在台下，伸出指头扮了个鬼脸。父亲回家一看，儿子居然是从小楼的外窗户跳出来的。两丈多高呀！腿摔折了叫怎么办？父亲想过来想过去，觉得硬管要管出事来的，还不如丢开手吧。2011-5-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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